“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不想火化就花钱去买尸体，买得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儿子再傻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2020年，林少仁年迈的母亲在汕尾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庭审现场如此哭诉。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个失踪的智障儿子，竟被灌醉之后活活闷死在了棺材里，然后代替当地富商黄培坚进了火化炉！

而黄家人之所以做出“买尸调包”的事情，就是因为黄培坚的一句“落叶归根，完整土葬”。

面对这种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思想，黄家人只能尽力满足逝者遗愿，期间还牵扯进来了两个中间人和一个实施人。

那么案发经过到底如何？这桩案件的买主、中间人和实施人又分别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

一个声名在外的慈善富商，一个天生智障的唐氏儿

在汕尾市陆丰市河东镇的一处乡村中，矗立着一座独栋四层别墅，别墅的主人正是黄培坚和黄培青兄弟俩。

黄家祖上世代居住于此，后来两兄弟虽然外出经商了，但有了钱就回来翻新祖屋，也顺带在村子里搞搞慈善。

因此他们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村口的功德碑上也留着黄氏兄弟的名字。

而到了2017年，黄培坚突然被诊断出了晚期肺癌。在这种不治之症面前，再多的钱也派不上用场。

于是黄培坚也看开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尽量在活着的时候把身后事安排好。

但他最担心的一件事还是火葬，这种殡葬方式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他的骨子里还一直遵循着传统思想。

想他赚了这么多钱、做了这么多好事，难道死后连个全尸都留不住吗？

因此，他在弥留之际拉着弟弟黄培青的手再三嘱咐：“要把我运回老家土葬，要完整地落叶归根。”

黄培青与哥哥的感情极深，而且他本人也是更倾向于土葬，所以郑重地答应哥哥，一定会完成他的遗愿。

可是要找到一具合适的尸体代替火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汕尾地区早在2012年就提出了“100%火葬”的政策。

无奈之下，黄培青只能通过暗箱操作，私下找到了一个叫戴龙的人，让他帮忙寻找尸源。

而戴龙一听说有利可图，二话不说就打起了包票。此时家住陆丰市的另一户人家，还没想到这个无妄之灾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这户人家姓林，家里有一个40岁的智障儿子林少仁。林少仁出生之后便被诊断为“唐氏综合症”，一辈子都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他直到4岁才开口说话，身高也只有1米5左右，能独立完成的事情只有穿衣、吃饭、睡觉。

家里摊上这么一个孩子，无论父母多么年迈都无法放下心来，林少仁的父亲更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打零工。

而其余身体健康的兄弟姐妹也没有嫌弃智障的林少仁，大家能帮一点是一点，商量着要一起照顾他、给他养老。

日常生活中，林少仁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出去捡垃圾。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捡垃圾能为家人分担一些压力。

而他有的时候也的确能捡回一些有用的东西，所以家人不制止他这种行为，只嘱咐他天黑之前要回家。

因此林少仁每天的行动轨迹都很单一，早上在家附近转悠转悠，吃过午饭后带着蛇皮袋出发，一般晚上6点之前肯定会回家了。

但是2017年3月1日那天，家人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回林少仁。晚饭端上桌都凉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父母感觉心慌得很，于是叫上其他几个子女一起出去找找。大家把附近的垃圾场、垃圾堆找了遍，问了很多人也还是没有结果。

按理说他不会走得太远的，怎么今天就不见了呢？

那一夜林家人都在焦急不安中度过，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警局报了案。

在调取监控录像之后，警方发现林少仁是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被人带走了。

当时他正在垃圾堆边上晃悠，突然一辆面包车就开到了他的身边，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主动和林少仁攀谈了起来。

经林家人辨认，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中年男子。而看对方的神情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那么他为何要带走林少仁呢？

警方继续追查下去，但由于很多偏僻路段没有安装监控设施，因此无法查出这辆面包车的去处。

案件就此搁置，警方只能竭尽全力寻找新的线索，而林家人则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痛苦挣扎着。

2017年6月，有熟人说在广州看到过林少仁，欣喜若狂的林家人便赶紧过去找人。

但也许是那个熟人看错了，林家人最后还是失望而归。偏偏祸不单行，林少仁的父亲又被诊断出了胆囊癌晚期。

原来他早就生病了，可一来没钱治病，二来儿子的失踪又让他彻夜难安，种种因素堆积在一起使得病情早已无力回天。

不久之后父亲便撒手人寰，去世之前还一直惦念着下落不明的林少仁。

那么林少仁到底去了哪？他是否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哪怕晚几年相见也是好的。

可噩运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一家人，2019年10月，在案件发生两年半以后，家人得到了林少仁的死讯。

那一刻，所有人内心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们还在想着终有相见的一日，可到头来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林少仁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他杀还是意外？

如果是他杀，又会跟什么人结仇呢？按照他那样的智商根本不会得罪人，别人也都懒得搭理他。

而事情的一切经过，在审讯完面包车的主人黄松斌之后就真相大白了。

这不仅是一起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案，背后的理由也是荒唐可笑，作案的手法更是残忍至极。

灌醉之后装进棺材，瞒天过海代替火化

时间还要回到2017年，涉案人员正包括黄培青和他找到的中间人戴龙。

话说戴龙在接到这项“委托”后，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去哪找一具合适的尸体。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温耀！

温耀在殡仪馆上班，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他的门路肯定比自己多。这么想着，戴龙就拨通了温耀的电话。

“兄弟，我现在手上有个买卖。有个有钱人快不行了，你也知道他们这种人是不会火葬的，你看看能不能搞具尸体调包啊？”

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戴龙又再三保证“事成之后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这么一听，温耀也不可避免地心动了。虽然他知道这事是违法的，但只要小心一点不被发现，时间一长就更死无对证了。

于是温耀开始在殡仪馆内部留意，可心里越急事就越办不好。眼瞅着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尸体。

2月底戴龙再次打电话来，说黄培坚已经过世了，3月3日那一天就要被送去火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温耀又想到了一个人，他叫黄松斌。这个黄松斌自己有一辆面包车，平时靠四处拉货谋生。

而在私底下，他也会拉一种特殊的货——运尸。说不定，他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于是在历经两个中间人之后，黄培青终于等到了一个具体的实施人。

黄松斌在接到电话时虽然很心动，不过他并没有保证什么，只说先出去看看，等确定了再联系。

3月1日下午1点左右，他驾车经过金厢海边公路附近的时候，恰好碰到林少仁在那翻垃圾。

其实他之前就见过林少仁，知道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不正常。那么既然是个傻子，大概丢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这么想着，黄松斌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罪恶的想法。

活人和死人之间也就差一口气，而且看林少仁那打扮也是个家里没钱没势的，不如就拿他顶包吧。

于是他主动下车攀谈，说要带林少仁去吃好吃的，还有许多废品等着他收。

而林少仁根本没有丝毫防备，笑呵呵地就跟着对方上车了。在车上黄松斌还故意试探，确定了他的确异于常人。

路过下一个村口小卖部的时候，黄松斌一个人下了车，并转身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酒喝。”

他足足买了6瓶白酒和1瓶矿泉水，继续行驶至隐蔽的路口拐弯处时，将白酒打开哄骗林少仁喝了下去。

但林少仁没有喝过酒，况且一次性喝这么多下去，他没喝几口就开始吐了。

而黄松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瓶子直接往他嘴里灌。6个酒瓶全都空空如也，林少仁也彻底不省人事了。

直到这一步，黄松斌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打从心底里就没把林少仁的命当成命。

紧接着他驾车来到山脚下，棺材已经事先藏在了这里。确定林少仁没有苏醒的迹象后，他果断地把人拖进了棺材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黄松斌还在四个角上钉了长钉，这个举动何其残忍，主观杀人的意向也很明了了。

一切尘埃落定，他这才打电话联系了温耀：“兄弟，事儿都办妥了，接下来怎么说？”

听到事情办妥了，温耀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他没问这尸体是哪来的，而黄松斌也没告诉他。

随后温耀便通过戴龙，向黄培青转达了这个消息，几个人约好3月2日在黄家见面分钱。

再三确定了尸源无误后，黄培青说出殡仪式定在3月3日上午10点，到了指定地点就把两幅棺材一调换。

随后他掏出了10.7万元人民币，这10.7万元中黄松斌占大头，他一个人就拿走了9万元。

戴龙拿走了1万元，剩下的7000元归温耀。

可悲林少仁的一条命，最后就换回来了这10多万。

到了出殡的时候，黄家的亲朋好友全都来了，还有很多做生意的人想借着这丧事攀攀关系，一时间锣鼓喧天、浩浩荡荡。

按之前布置好的，黄培坚的遗体将被送到金盆山殡仪馆火化，追悼会也在那里举行。

不过在送葬队伍经过一个公路路口的时候，中途好像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趁着众人不注意，黄培青立刻安排人手调换棺材。林少仁被一路吹打着送到了殡仪馆，然后在火化炉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而真正的黄培坚，被早就等候在暗处的几名工人带走，十分低调地回到了祖坟中入土为安。

至此，这场瞒天过海的“买尸调包”就结束了。在整个黄家，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更多的人尚不知情，恭恭敬敬地把骨灰盒供奉在了家里，逢年过节还会上香。

可他们供奉的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是被残忍地剥夺了生命。

如果黄培坚地下有知，不知道他会不会愧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而彻底被抹去痕迹的林少仁，当了两年多的孤魂野鬼。直到黄松斌被捕，这背后的真相才得以揭晓。

凶手被判死缓，其余涉案人等不予起诉

当林少仁的母亲见到那一罐骨灰，老人家觉得天都塌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一个儿子，竟然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就因为他是个唐氏症患者，就因为他的智力异于常人，所以他的命不值钱，可以随意变成别人调包的工具、牟利的工具。

但不管林少仁是否痴傻，他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父亲为了找他死不瞑目，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几个兄弟姐妹在悲痛之余也十分气愤，要求相关部门必须严惩。

那么在一起耸人听闻的案件中，黄松斌作为主要实施者肯定难逃法律制裁，他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汕尾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黄松斌犯故意杀人罪，“故意杀害弱势群体，犯罪性质恶劣……论罪应该判处死刑”。

可在庭审过程中，黄松斌一直认为自己是冤枉的。

其一，他跟林少仁无冤无仇，不存在什么矛盾纠纷，故意杀人的动机就更无从谈起了。

其二，他并没有强迫林少仁喝酒，至于他的死亡，那也是饮酒过度突发疾病暴毙的。

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的黄松斌，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拿钱办事，根本算不上主谋，死刑判罚太重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林少仁早已死无对证了，他可以尽情往逝者身上泼脏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故意谋杀。

至于黄培青、戴龙和温耀，当初参与的时候人人有份，出了事便着急忙慌地撇清关系，声称自己并不清楚尸体的来源。

看着他们一个个为自我辩解，却没有一个人对枉死的林少仁表示过歉意，年迈的母亲再也撑不住了，在庭审现场痛哭流涕地控诉。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不想火化就花钱去买尸体，买得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儿子再傻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而法官对于黄松斌的狡辩之词，并没有予以采纳。他在明知道林少仁有智力缺陷的前提下，将其哄骗带走，本身目的便不单纯。

后来又特意买了6瓶酒，是何目的不言而喻，而且早早地准备好了棺材、铁锤和长钉。

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剥夺林少仁的生命，无非觉得对方是一个智力不正常的人，谁会把他放在心上呢？

可惜他低估了林家人对林少仁的感情，那是他们血浓于水的至亲。

纵然别人看不起他、诋毁他、侮辱他，但亲人还是愿意竭尽全力地照顾他、保护他、关爱他。

2020年9月，汕尾市中级人民法院针对本案做出了一审判决，判处被告人黄松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宣判结束后，黄松斌当庭提起上诉，他的家人也想与林家达成私下调解。

不过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经二审审理，决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而在审理过程中，曾经身为中间人的温耀因病去世，关于他的法律责任也就无法追究了。

至于黄培青和戴龙，他们二人的确不清楚调包的尸体是怎么来的，都以为那是正常死亡的人，谁又能想到黄松斌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当地公安局先是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拘留了二人，后又改为涉嫌故意毁坏尸体罪。

移送检方之后，当地检察院认为针对黄培青和戴龙的起诉证据不足。

而且鉴于他们犯罪情节轻微，事后也主动自首、积极配合，因此决定不予起诉。

最终参与谋划“买尸调包”的四人，一个因病去世、一个被判死缓、另两个不必承担法律责任。

对于这个结局，应该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悲痛。

二审结束之后，林家人再也没有见过这几个始作俑者，更没有收到对方的一句道歉。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最残忍的一点。

曾经参与庭审的林家人，永远都无法忘记黄松斌狡辩时的语气：

“他的语气很轻松，简直轻松到让人后怕。好像一个傻子连路边的猫狗都不如，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记

从出生起就让父母担忧，以后该如何独立生存的林少仁，到底还是走在了家人的前头。

如果他是自然死亡或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我想，林家人也许能很快接受，同时心里会松一口气。

但他偏偏以这样的方式离去，让全家人都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伤中。

生病不是他能控制的，假如可以，谁不愿意当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呢？

人生来平等，每个人的生命都同样宝贵。为了一己私欲剥夺他人生命，这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而像黄培坚这种坚持落叶归根的人，初衷是没错的，是可以被理解的。

但国家之所以大力提倡火化，是为了节约土地资源、革除丧葬陋习，更是为了子孙后世考虑。

因为人一旦逝去，肉体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到最后也不过归于大地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