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苏薇薇)

2月1日上午， 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苏薇薇做客南方报业直播间，接受南方农村报、南方+专访，畅谈化橘红的国际化发展路径，为广药、南药的产学研融合、推动产业发展献策。

作为化橘红科研领域的领军人物，苏薇薇对百亿化橘红产业的未来发展信心十足。

【人物名片】苏薇薇，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华南创新中药研究开发与技术服务中心主任，广东省中药上市后质量与药效再评价工程技术中心主任。获南粤优秀教师、广东省丁颖科技奖、广东省三八红旗手标兵、广东省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获广东省科学技术一等奖3项、中国专利优秀奖2项；中国发明专利授权78项，国际专利授权7项，多项专利已实施产业化。获创新药临床批件3项；在SCI期刊发表论文140篇，出版专著10部。

据了解，近20年来，苏薇薇和团队不断对化橘红进行研究，用科学方法验证了化橘红的科学功效，并将相关质量标准提交给国际权威药典会，力争填补传统中药对接国际权威标准的空白。2018年5月，由她和团队开发的广东道地中药材红珠胶囊成果以2000万元价格实施成果转化，带动了化州市中药材种植以及中成药生产等相关产业链发展，助推粤西北地区农民脱贫致富。

结缘20年，推动化橘红出圈

南农：您和团队花了20年研究化橘红，最初是如何确定要与这味药材结缘的？

苏薇薇：我们的研究团队从1990年代末就开始化橘红的研究。选择化橘红研究，是因为它是岭南道地药材中非常典型的药物，它的止咳化痰疗效非常显著。不论是动物实验、临床实验还是机理研究的实验，都能证明化橘红可以单独一味成药，对呼吸系统疾病可以起到很好的预防与治疗的作用，所以我们一直在坚持。

化橘红最早是在《神农本草经》里面记载，当时不叫化橘红，是叫橘柚。经过系统考证，橘柚就是现在的化州橘红，而且被列为上品，明清时期就已成为皇室贡品，用药历史悠久，值得研究。

南农：在广东诸多药材中，为何您会特别关注到化橘红，并一以贯之，将它带到国际舞台？

苏薇薇：当时我们团队对不少广药都有研究，最终聚焦在化橘红有几个原因：一是，它的功效非常显著，能够一味成药，这在整个中药里面是非常少的，其它基本需要配伍使用；二是，化橘红天然就具备了国际化的属性，一般而言，传统的东西难以用现代科学去验证，但化橘红十分特殊，它所有的模型都可以符合国际标准，也就是说可以按照现在国际主流的药物评价方式评价化橘红，这在整个中药里面也是不多见。

我们研究认为，化橘红有非常好的止咳作用，而且属于外周镇咳。而现在止咳药的主流是中枢镇咳，比如磷酸可待因，它有很多副作用，国家规定18岁以下禁用了，市场上需要有一种更优的药物来取代。

另一方面，既能止咳又能化痰的药物，现在市场上也还没有。化橘红化痰的作用非常显着，可以媲美现在一线的化痰西药，因此化橘红是祖先留下的宝贵财物，是传统医学的精华。

南农：中医是独立的体系，中药质量标准和疗效评价一直以来都很难跟国际接轨，您是如何为化橘红找到这把钥匙的，使之能够进入《美国药典》？

苏薇薇：首先，《神农本草经》把化橘红列为上品，这证明化橘红是没有毒性并且疗效显著的；其次，化橘红在明清时期被列为贡品，为皇帝、皇宫内所用，这也说明它的有效性、珍贵性。化橘红的止咳化痰功效是国际认可的，我们研究还发现，它有抗炎作用，止咳、化痰、抗炎的作用被中西医都认可，这很难得。因此在启动化橘红研究之初，我们就瞄准了国际市场，采用现代标准——ICH（国际人用药注册协调委员会）标准，让国内外的人都能认可它。

第三是毒理，中药很多毒性都没有经过系统研究。很多人认为纯中药是无毒的，这是不对的。中药一直都存在十九畏十八反，有小毒、大毒。但化橘红的毒性非常低，基本无毒性，可以用生物学模型去评价它。要国际化就要解决质量国际化，标准国际化，所以一开始我们就按照国际标准来起草化橘红的标准。

当然我们也有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当时中国药典委员会和美国药典委员会有一些政府间的合作项目，准备列入一些典型的中药进入美国药典。我很荣幸承担了化橘红这个项目。经过将近10年的努力，化橘红已通过公示进入美国药典，这为化橘红国际化提供了法律保证。

南农：这里请您科普一下，化橘红能够进入欧美药典，意味着什么？为后续的研究、产业相关的发展带来了什么？

苏薇薇：药品和食品有很大不同，药品是在特殊的监管体系下使用，必须符合法定标准，必须有特殊的许可才可在市场上流通。药典就是药品在市场上流通的法律保证，我们叫做质量上的法律文件，只有列入药典或法定标准中才能称为药品。中药也是一样，如果中药没有列入标准，就只能走水货，也就是地下渠道，最多被称为食品。只有当它纳入药典，才可以名正言顺地以药品的形式进入美国市场。同时，美国的药典有特殊意义，它不只是美国自己用，有67个国家没有自己的药典，都是用美国的药典。这就意味着，进入美国药典，也进入了其他67个国家的市场。有了法律标准，药品在流通推广上可以宣传功效，但是食品就不允许。

守正创新，化橘红参与一线防疫

南农：现阶段国家中医药发展提出传承精华 守正创新理念。您在对化橘红的研究和产学研结合的实践中，对此有何体会？有哪些好传统应坚守？又有哪些是需要创新的？

苏薇薇：传承精华 守正创新是习主席提出的。中药和西药不同，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所使用的天然药物。现在的中医、中药材许多是古书记载的，但古书受到当时的文化或哲学思想局限，有精华也有糟粕。我们怎样把精华提取出来，把糟粕丢弃，这是我们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

就化橘红来说，首先什么叫做化橘红，这个叫做基源研究，这是最重要的。如果大面积推广种植，但连品种都不对，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们要揭示化橘红的科学内涵，系统做了几个方面工作：第一，化橘红的基源；第二，化橘红的疗效到底怎么样，怎样使用；第三，它的毒副作用怎么样；第四如何规范，做质量标准，当然还有做系统的开发，能不能延长它的产业链，这都是需要解决的科学问题。

基源方面，《中国药典》1963年版收入化橘红时，化州橘红实际没有多少，当时叫做化州柚，这就很麻烦。因为当时市场上柚的品种实在太多了，据统计不同系的柚有200多种，按照中国药典都符合，但这都不是我们需要的道地药材。

道地药材的化州柚到底怎么样，我们得从分子角度鉴定它，了解它的基因情况，证明它是一个稳定的变种，解决了这个问题才有可能产业化。所以指导产业化时，首先要解决种的问题，然后才是种植、采收加工等问题。所谓守正，必须要基源是正确的，还有就是种植、采收加工等精华要保证，然后才能进行系统的创新。

南农：南药种质资源流失、种质退化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化橘红也一度面临着减产、失收的困境，您是如何通过技术指导当地种植户规范化种植、增收，同时保留药材的道地性？

苏薇薇：首先道地性要保证基因种是一样的。刚刚说的市场上用的化橘红品种比较混乱，真正的道地药材很少，还不是种植过程中品质退化的问题。关于水土流失和品质退化的问题，现在在不断进行相应的工作，广东省农业农村厅也启动了种质资源保护项目。除了种质资源保护、保证生物特征外，我们还非常提倡对化橘红加入一些抗病的因素。因为柑橘类最担心的是黄龙病，一旦发生就是植物的癌症，必须全部砍掉毁掉，所以如何进行品种的优化，是科学家不断在做的。我相信，种质这个问题是可以得到保护和解决的。

南农：回归到药材的药效，对化橘红的开发，包括药品、保健品，您能介绍一下目前的一些工作进展？

苏薇薇：我们建立了化橘红生物评价模型，也进行了系统的评价，进行了创新药物的开发。因为化橘红作为中药尽管非常有效，但使用不方便。另外，剂量也难以保证，还有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口味很苦，怎么保留它最有效的东西，去除它无用的东西，进行新药的研制，我们团队也进行相应的研究，按照ICH的原则研发了创新药物，现在也正在进行临床实验，相信很快能够上市，可以取代市场上一些有一定副作用或者需要换代的产品。这个项目我们获得两次国家重大新药创制专项资助，也得到了省政府的支持。

南农：疫情期间，一批批化州橘红产品经爱心企业之手，送达了抗疫一线。1月31日，又一批化橘红物资送往吉林省通化市、黑龙江省望奎县志愿者手中。您能为大家介绍一下化橘红抗击新冠的功效吗？

苏薇薇：疫情一爆发，我们就把化橘红提取的成分送到钟南山院士的实验室进行筛选，非常可喜的是，细胞实验显示，它对新冠肺炎病毒有很强的抑制作用。在他们筛选了几百个化合物中，我们这个强度非常显著的。同时，在第一批不幸去世的新冠肺炎患者的解剖实验中，我们发现患者肺部有大量的痰液且非常浓，吸痰器都吸不出，这才造成呼吸抑制，多器官衰竭死亡。我们这个药刚好有非常好的化痰作用。

目前市场上的化痰药有两类，一是抑制黏蛋白的产生，因为痰有两部分组成，黏（黏蛋白）和稀的（浆液），化橘红本质上就是抑制黏蛋白的产生，让痰量减少，当然它也有一定促进浆液的作用，就是稀释痰液。同时它在化痰的时候，可以促进鞭毛运动，这几个原因加起来，就有很好的化痰作用。无论咳不咳，对于新冠肺炎得病前期一定会有作用。化橘红也比较早地加入到中医药治疗新冠的指南里，还是主要的处方用药之一。

这次将化橘红送到吉林或者黑龙江，我觉得非常适合。因为在古书记载里，它对寒咳的效果更好、非常适合北方人群，且目前北方仍在寒冷季节，化橘红对于预防新冠肺炎，或治疗新冠肺炎轻症一定会有作用。

南农：您在化橘红防治新冠肺炎的作用方面做的具体研究成效喜人，这将给化橘红带来更多机会吗？

苏薇薇：我们现在有一个专职的研究员在做机理研究，我们发现化橘红对于流感病毒也有很好的作用，而且主要作用在前期，作用于病毒的结合和抑制病毒的复制，这说明它对流感的预防和早期治疗是非常有效的，我们将继续研究，希望能加入到化橘红的临床适应症里。

南农：化橘红会经常出现在您日常生活中吗？能分享一下您个人的使用方法和感受？

苏薇薇：是的，不仅我本人，我的家庭和团队也都在用化橘红，它对肺的保护非常有效。我们去年拿到一个专利，就是化橘红用于PM2.5对肺损伤的专利。除了止咳化痰抗炎外，它对肺的保护比如肺功能的恢复，排除肺部不干净的东西是非常好的。尤其是吸烟的朋友，非常提倡养成喝化橘红的习惯。我们也在和茶企业合作，想做一个浓度适合，味道可以被接受的保健产品出来。

此外，我们还做了老年人和儿童的实验，也就是发育药代研究，这是国际上最早做的，证明化橘红不仅对成年人好，对老年人和儿童也非常有效。

日常预防使用的话，化橘红饮品一定要用 80°以上热水冲开，因为化橘红的有效成分是不溶于冷水的。用量方面，正常人3克一天就够了，如果有一些症状的话，一天就要9克以上。症状重的话建议煮一煮或者用微波炉加热5分钟，这个时候效果最好。当然这时候可能味道比较苦，因为它的有效成分就是苦的。简单而言，就是治病是时需要加大剂量，平常使用则当茶喝就足矣。

顶层设计，擦亮化橘红地理标志

南农：您认为，化橘红能否作为一个样本，复刻一些经验，为其他的广药、南药提供发展路径的参考？

苏薇薇：这是可以的。因为化橘红从种植到种质资源方面都是比较典型的，是我们把它扶植起来的产业，有很好的推广借鉴经验。一是标准的制定，二是科学内涵的解释，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推广发展中药，肯定不能只是说古人怎么记载的，我们要用现代科学去解读，系统地做研究。

南农：现在化州蓄力布局化橘红百亿产值目标，您前期开展的大量工作做了很好的铺垫，对于化州橘红接下来的定位、产业发展，您有什么建议？

苏薇薇：化橘红产业已有一定的规模，一定要保证标准化。如果不标准化，比如农药残留超标、病虫害出现、品种混杂退化之类，这都将对化橘红产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另一个，就是化州橘红的地理标志、非物质文化遗产，一定把这两个品牌用好，一定要有行业的准入标准，不能是什么人什么地方能打化州橘红的标志和牌子。如果要冠用这一牌子，就必须要符合一定的标准。当然三产融合很重要，目前化橘红还没有进入药食两用名单，我们也正在努力推进。总而言之，若顶层设计做好了，具体的实施方案也有了，这个行业肯定仍处于上升期，百亿产值目标是值得期待的，且能够实现的。

【策划】陈永 麦倩明 张璐 胡念飞 周晓凤

【统筹】冼伟锋 董玉

【记者】江玲 朱斌 郑展能

【摄影】马炳华 蓝东旭 柯学潜 冯国强

【来源】南方农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