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头上戴的是什么(秦始皇是什么生肖)

秦始皇作为一位伟大的帝王统一了六国，首次建立了统一的多民族封建帝国，在中国历史上占有突出位置，他的形象自然也是史家和画家们关注的对象之一。自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有关方面委托艺术家创作秦始皇画像以来，身穿冕服、气宇轩昂的始皇帝形象，1在半个多世纪时间里，影响了几代十多亿国人，令人印象深刻。在新修订的教科书中，再一次认可了这种冕服穿着的秦始皇形象。但是，包括学界在内的多数人至今或许还没有意识到，秦始皇这种冕礼服画像的穿着或许存在可探讨之处。笔者自20世纪90年代初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后，就开始在各种会议和教学中多次提出意见，也曾为几家博物馆的展览指出画像问题，但总体收效甚微，故有必要从学术的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说明。本文将以秦始皇画像所穿冕服谈起，结合秦始皇时期的历史背景与秦人服饰以及其他不同时期服制特征等几个方面，指出秦始皇画像的着装问题。

(一) 秦始皇画像冕服与《历代帝王图》帝王冕服

教科书所画秦始皇画像，据说是知名画家刘旦宅于1959年，参考唐代画家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中身穿冕服的帝王画像形象创作的。2作者之所以选择这种冕服形象，大概是受到冕服的庄严造型气势和历史材料遗存影响。这样推测，主要是因为从目前的各类历史文献和出土文献中，能够收集到的、可直观参考的秦始皇形象有限。笔者能够收集到的，只有山东武梁祠东汉画像石中的秦王形象、明代王圻等著《三才图会》中的秦始皇画像、法国国家图书馆藏《历代帝王圣贤名臣大儒遗像》中的秦始皇画像这三种史料可以参考。其中，武梁祠画像石中秦始皇着装为头戴高冠，身穿单衣或袍，足穿履;3《三才图会》中秦始皇画像所穿礼服则表现得十分明确，就是冕服。4而《历代帝王圣贤名臣大儒遗像》中的秦始皇像着装最不合规，头上戴的是类似唐代才出现的翼善冠类的幞头，身穿黄色交领袍，5服装的装饰和搭配也不伦不类，服饰特征及其历史时间明显与秦始皇所处时代秦人着装不符，可以直接排除在参考范围之外。

另外两幅画像，由于东汉画像石中秦始皇礼冠的造型不甚明了，缺少了人物礼服主要部分冠的参考依据，所以，只能选择《三才图会》中秦始皇冕服像为参考对象。虽然有了可供参考的文献依据，但明代毕竟与秦始皇所处时代相去甚远，可靠程度不高，故还需要寻找靠近秦代的帝王冕服形象为依据。于是，历代绘画中，初唐画家阎立本画有多位不同时期帝王冕服形象的《历代帝王图》就成为了作者创作的重要参考对象。其中，画像中身穿冕服的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距秦始皇所处时间只有200余年，时间靠近，画像的可靠性相对多一些。上述内容虽然只是为教科书中秦始皇画像的作者寻找历史依据的一种史源推测，但这也确是相关形象史料存在的客观现实。

下面我们再分别观察一下教科书中作者参照《历代帝王图》创作的秦始皇画像和《历代帝王图》的实际内容。教科书的秦始皇画像为：头戴垂旒不少于十二旒的冕冠，冠上饰天河带，身着黄色交领宽袖上衣，下身着黑色底缘裳、赤色韨，足登多色舄，腰系大带与革带，身体左侧挂玉佩和剑。

《历代帝王图》作者共画有六幅冕服装束的帝王画像，分别是汉光武帝刘秀、三国蜀主刘备、三国吴主孙权、三国魏文帝曹丕、晋武帝司马炎、后周武帝宇文邕、隋文帝杨坚。六人眉宇胡须、口鼻眼神表情等虽各自有所差异，但他们着装的形制则基本接近：头戴冕冠，冠上饰有天河带，身着交领宽袖黑色上衣，下身着浅红色裳，部分帝王所穿衣裳饰有章纹，赤色韨，足登舄，腰系大带与革带，身体左侧挂剑。再具体一点说，刘旦宅创作的秦始皇像更多参考了《历代帝王图》中三国吴主孙权、三国魏文帝曹丕和晋武帝司马炎的形象创作而成。6除人物貌相、服装色彩、韨的形制、大带使用和增加了玉佩外，刘旦宅所画秦始皇像的着装与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中上述三位帝王的冕服着装更相近。

(二) 秦始皇冕服画像的问题

冕服，以其历史悠久、形象庄严、文化内涵丰富等特点，在中国古代服饰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按照历史文献记载，冕服制度从周代始，至明末结束使用，历时两千多年。除个别朝代无法确定外，冕服在中国绝大多数朝代中都被延续利用，可以说这种礼服是中国古代使用时间最长的大礼服。

从冕服整体设计形象而言，庄严而又文化内涵丰富的冕服可以充分体现古代帝王的特质，也符合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7这一中国历史人物画创作所依循的传统原则，据此，画家们把秦始皇画像设计为穿着盛大冕服形象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了。然而，这样的创作选择恰恰是有问题的，症结就出在他们为秦始皇设计的冕服上面。

1.秦代是否存在冕服

目前已掌握的各方面研究信息看，学界对于秦代是否存在冕服问题还不能最后完全确定，但多数学者对这个问题持否定看法。有意思的是，虽然多数人不认可秦代有冕服存在，但秦代前后的朝代则都有使用衮冕服的记载。现有文献中，最早记述冕服内容的是《尚书·虞书·益稷》，书中记录了日、月、星辰等冕服十二章纹内容。8之后，详细记载冕服系列用途和等级的当属《周礼·春官宗伯·司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鷩冕，祀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希冕，祭群小祀则玄冕……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9。同书《夏官》中，又记载了王及以下人物冕冠的具体内容以及等级。10此外，《礼记》的《郊特牲》和《玉藻》等多篇中也都有冕服内容的记载。

以上三部文献是记载先秦时期冕服最为集中、系统的古籍。然而，由于《尚书》和《周礼》《礼记》等文献的成书时间受到学界质疑，所记内容的可靠性也就相应存在疑问。具体情况也确是如此，如冕礼服中比较突出的问题，是冕服使用的等级存在明显矛盾之处。比如，当国家举行祭祀群小礼仪式时，按《周礼》规定，天子和群臣都要穿玄冕参加活动，同时，礼制还规定，天子和群臣参加一个共同活动，穿戴相同系列冕服时，群臣的礼服需要降王一等。这样的话，则王着元玄冕之时，群臣次服爵弁会造成既屈天子，又贬公卿11的制度上的矛盾尴尬。由此可以看出，《周礼》和《礼记》所记述的冕服内容，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那么，先秦时期，冕服是否存在呢?通过对其他先秦文献的考察，发现在先秦时期冕服还是存在的。比如，成书于春秋和战国时期，主要记述西周和春秋时期社会生活及历史的《诗经》与《左传》，当中就有冕服的相关记载。比如《诗经·九罭》：我觏之子，衮衣绣裳。12再如《左传》记载的：(桓公二年) 夏四月……臧哀伯谏曰：……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13

以上简单列举的文献记载，基本可以表明秦代之前是有冕服存在的。

秦代之后的汉代与冕服相关的记载就更多了，虽然紧接秦代的西汉时期冕服记载比较少，内容也比较简单，如《汉书·王莽传》：于是莽稽首再拜，受绿韍衮冕衣裳。14但至东汉时，有关冕服的记载不仅内容多，而且是以制度的形式被明确记载于文献之中，据蔡邕《独断》：孝明帝永平二年，诏有司采《尚书·皋陶篇》及《周官》、《礼记》定而制焉。皆广七寸，长尺二寸，前圆后方，朱绿里而玄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系白玉珠于其端，是为十二旒。组缨如其绶之色。三公及诸侯之祠者，朱绿，九旒，青玉珠。卿大夫七旒，黑玉珠。皆有前无后，组缨各视其绶之色，旁垂黈纩当耳。15《续汉书·舆服志》又进一步补充上述记载：乘舆服从欧阳氏说，公卿以下从大小夏侯氏说。16

东汉时期，对冕服的记载不仅反映在文献中，而且在考古出土的文物中也有体现。上世纪中期，在山东沂南出土的东汉画像石中，就有冕服形象的官员出现。画面中的两个人，皆穿冕服，对面而立，头上所戴冕冠，冕板前后都设有垂旒，17与《独断》记载有所不同，更加符合先秦文献记载。

既然秦代前后都有冕服存在，那么，秦代到底有没有冕服呢?认为秦代不设冕服的学者们认为，历代稀疏记载的关于秦代的文献，都以秦代灭去礼学、国色尚黑、使用袀玄为依据，不认可秦代存在衣裳上玄下纁特色的冕服。《续汉书·舆服志》中记载：秦以战国即天子位，灭去礼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18袀玄是同为黑色的意思。《士冠礼》中，兄弟毕袗玄中郑玄注袗为同之义，且古文写作均19。

然而冕服颜色的说法却与袀玄有较大出入。《周礼·染人》贾疏：凡六冕之服，皆玄上纁下，故云以为祭服。20玄大体可视为黑色，如《仪礼·士冠礼》郑注：凡染黑，五入为緅，七入为缁，玄则六入与?又贾疏：郑以衣与冠同，以缁与玄同色者，大同小异，皆是黑色。21因此汉代以后历代冕服之衣均为黑色。而纁则为浅绛色，《士冠礼》郑注：纁裳，浅绛裳。凡染绛，一入谓之縓，再入谓之赪，三入谓之纁。22由此可见，冕服衣裳当为黑色上衣和浅绛色下裳的搭配，与秦所尚袀玄即黑色衣、裳有很大区别。

文献中也并非全部否定秦代有冕服存在，《太平御览》引西晋挚虞《决疑要注》：秦除衮冕之制，唯为玄衣绛裳，一具而已，汉兴亦如之。中兴后明帝永平中使诸儒案古文依图书始复造衮冕之服，至于今用之。23这也是相信秦代有冕服存在者的主要依据。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如周锡保认为：秦始皇也决不甘于将前代最低级的玄冕作为自己最隆重的服饰。24

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先退一步论述，姑且认为《决疑要注》所记载内容成立，秦代存在玄冕，那么，它也与教科书上秦始皇画像中的衮冕有很大的区别。

2.通天冠问题

教科书与《历代帝王图》所画秦始皇画像，还有一个共同而明显的问题，就是冕冠中的冠筒部分，与冕板搭配使用的不是传统的冠武，而是通天冠。先秦传统冕冠上所用的冠武，只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冠筒，而通天冠则是一种礼冠。

通天冠产生于秦代，是古代等级最高的礼冠之一，为皇帝专用之冠。汉因秦名新定通天冠制：高九寸，冠体正竖，顶少邪，前有山述。山，即一枚山形牌饰;述，为能预知天气的鹬鸟饰。蔡邕《独断》：通天冠，天子常服。汉服受之秦，礼无文。25此后，通天冠不断变化，逐渐由简到繁，历代延续，直到明末。

通天冠确实曾被组合进冕冠之中，不过，这种做法仅限于一段特殊时期，多见于两晋时期，最晚至唐代。冕，皁表，朱绿里，广七寸，长二尺26二寸，加于通天冠上27。

由此可以看出，秦代不可能将冕板施于通天冠上，即便有可能，通天冠也不是这种造型。有关通天冠的变化过程，请参见孙机《中国古舆服论丛》中《进贤冠与武弁大冠》28。

3.天河带问题

秦始皇画像中，还有一个突出问题，就是天河带。天河带是指图上横跨冕板顶部向两边下垂的环形带子，长度多到腹部，也有更长一些的。天河带一般由织锦制成，起到固定、约束冕冠的作用。天河带的实物还未发现过，其形象材料首次出现是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29

天河带在史书中较早的记载当属《文献通考》：其所施花坠、素坠、天河带、组带、款慢带、六彩绶、冕之金扣玉环，皆裁损轻于旧。30

从文献记载看，此制始见于宋仁宗景祐二年 (1035) ，且当时诏令有言本朝帝后及群臣冠服，多沿唐旧而循用之31，与壁画材料、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互证，可见天河带最早出现的时间或不早于唐代初期。然而教科书秦始皇画像中，却为秦始皇的冕服像设置了天河带，这是秦始皇画像着装出现的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三才图会》中所画秦始皇像亦是如此。

4.冕板的尺寸和冕旒数量问题

冕冠的冕板尺寸差异是教科书出现的又一个问题。如前文所述，先秦和汉代冕冠的冕板尺寸分别是：宽八寸，长一尺六寸和宽七寸，长一尺二寸。按照战国和西汉的尺寸换算成现在的厘米，冕板的宽度和长度大约分别为：18.5厘米×37厘米、16厘米×28厘米。随后的晋和南齐，冕冠上的冕板尺寸仍然承袭着汉代的规制，尺寸都比较小。而到了唐代，冕板的尺寸有了较大扩展，达到了宽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32按照唐代尺寸换算成厘米，冕板的宽和长大约为：36厘米×72厘米，比战国冕板尺寸几乎扩大了近一倍。

从文献与文物形象对比的角度看，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中诸位帝王画像所画冕冠上冕板尺寸是基本符合唐代制度的。而教科书的秦始皇画像冕板尺寸，就明显有问题。假设秦代存在冕服，其冕冠上的冕板尺寸，也只会与山东沂南出土东汉画像石中冕冠上冕板的大小相仿，而不会与唐代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中，帝王们冕冠上明显扩大了的冕板相似。但教科书的秦始皇画像冕板尺寸，则明显与《历代帝王图》中帝王们所戴冕冠上的冕板尺寸更接近。

另外，教科书秦始皇像所戴冕冠上的冕旒数量也有问题。如果遵从《决疑要注》记载，秦代存在玄冕，那么，冕冠上所用冕旒也应该是三旒，而非教科书秦始皇画像所表现的数量。

通过以上对现代教科书和历史上不同时期秦始皇画像着装的分析比较，我们发现，这些画像都与秦代的秦始皇着装相去甚远，即便秦代有冕服存在，其内容也存在如上述明显问题。而秦始皇有可能的着装，当是《独断》等文献中记载的通天冠 (限于篇幅，拟另文论述) 。以上讨论问题，仅为笔者对秦始皇画像中服饰问题的一家之言。

注释

1 参见张兆金《对高中历史教材中秦始皇插图的思考》，《南昌教育学院学报》2011年第2期。

2 参见张兆金《对高中历史教材中秦始皇插图的思考》。

3 据山东武梁祠东汉画像石荆轲刺秦王故事。参见巫鸿《武梁祠：中国古代画像艺术的思想性》，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第323页。

4 [明]王圻等：《三才图会》 (上)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545页。

5 Portraits de Chinois célébres (《历代帝王圣贤名臣大儒遗像》) 第25秦始皇帝，法国国家图书馆藏。

6 [唐]阎立本：《历代帝王图》，朱良志主编：《历代名画录》魏晋隋唐卷，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14 年，第26、27页。

7 [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一，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第9页。

8 参见《尚书·虞书·益稷》，《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41页。

9 《周礼·春官宗伯·司服》，《十三经注疏》，第781页。

10 《周礼·夏官司马下·弁师》，《十三经注疏》，第854页。

11 《旧唐书》卷四五《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939页。

12 [清]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卷一三《九罭》，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543页。

13 《春秋左传》桓公二年，《十三经注疏》，第1741—1742页。

14 《汉书》卷九九上《王莽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075页。

15 [东汉]蔡邕：《独断》卷下，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0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92页。

16 《续汉书·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3663页。

17 参见曾昭燏等《沂南古画像石墓发掘报告》，北京，文化部文物管理局出版，1956年，图版52：拓片第41幅中室南壁东段。

18 《续汉书·舆服志》，第3662页。

19 《仪礼·士冠礼》，《十三经注疏》，第951页。

20 《周礼·染人》，《十三经注疏》，第693页。

21 《仪礼·士冠礼》，《十三经注疏》，第945、946页。

22 《仪礼·士冠礼》，《十三经注疏》，第950页。

23 《太平御览》引挚虞《决疑要注》，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第3080页。

24 周锡保：《中国古代服饰史》，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18页。

25 [东汉]蔡邕：《独断》卷下，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0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93页。

26 应为一尺。参《通典》卷五七，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1602—1603页。

27 《晋书》卷二五《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765—766页。

28 孙机：《中国古舆服论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29 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敦煌研究院：《中国美术全集·绘画篇15·敦煌壁画》二一维摩诘经变·文殊师利二二〇窟东壁北侧，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第19页。

30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一三，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1021考。

31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一三，1020考。

32 《新唐书》卷二四《车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515页。